德国强力白蚀消能不能治好白癜风 http://baidianfeng.39.net/bdfby/yqyy/《飞天》杂志年4期
赵命可:传统媒体人,现居西安。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学生时期开始发表作品,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天津文学》等多家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作品一百多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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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喜庆的氛围还没完全散尽,报纸停刊的消息就在群里传开了。和以往的小道消息不同的是,这次是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公开在群里,上面盖有报业集团的红色大印,大幕就这样落下了。
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开年大戏,先是患有抑郁症的副总编刘秀萍跳楼自杀,紧接着,副社长梁虎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的帖子就在网上流传。相比之下,已经疯传了大半年的报纸停刊的消息,也就是地方新闻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资讯而已,大家连一声哀叹都没有发出。
热闹了一天的城市安静了下来,倦鸟归巢,人累了,狗也睡了,温柔的春雨时断时续,眼下正是岭南春夏交替时节,天气阴冷潮湿,人们已经开始期盼夏天了。
失业的人就像一件过了季的旧外套,在哪里都是多余的,以往的勇气似乎也受潮了,一次失业就能让你像打折出售的商品,留下永久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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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王立明叮嘱妈妈去楼下走走,不要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眼下,正是深圳回南天肆虐的时候,晾在阳台的衣服已经一个星期了,还是湿漉漉的,连地板、墙壁也在往外渗水,一切都在黏稠的湿气中萎靡着,沉睡着,等待着太阳露脸。
为了省电费,妈妈一直不愿意开空调,只有晚上睡觉时,摸着床上湿乎乎的被子,她才不得已地开一会儿。
“昨天房东打电话来,从下个月起,房租又要涨了,我们这一室一厅的这次要涨两百块,隔壁两室一厅的涨得更多,四百块。深圳这地方,怎么啥都这么贵,咱家在西安的房子,一百多平米,那么好的地段,一个月才租两千多块,这里城中村四十平米的小房子一个月两千五了,他还要涨。”
王立明苦涩地笑笑,说:“这里是深圳嘛,全中国想发财的人都往这里跑,要是在唐朝的话,那一切不都反过来了,我们西安可是首都。谁让我们没落了呢,还跑到这过去流放犯人的地方来找饭吃。房东要年年涨房租,这大家都在意料之中,你不同意涨就得搬家。如果另外找房子,麻烦不说,别的地方说不定更贵,我们在这里住三年多了,习惯了,搬到别处去还不一定习惯呢。你就放心吧,有儿子呢。”
“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如你妈的退休金呢,我们今年的退休金也涨了三百多块,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人不能认死理,要不心里总会不痛快。快去上班吧,路上看着车,都快三十的人了,整天跟没魂似的,让人不放心。”
出了家门,走上车水马龙的大街,王立明忽然不知道他应该去哪里。在这次报社的大裁员中,他也被裁掉了,报社的红头文件下来前,他已经半个月没上班了,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他一直没有说。前几天没有回南天,他就去莲花山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看看书,玩玩手机游戏,到了下班时间再回家,可今天湿气这么重,平时出来跑步的人都很少,他就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走着,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走在街上,吹着温润的海风,心情也不那么潮湿了,他忽然想起以前部门里的一个同事马菲菲在前面的路口开了家奶茶店,就走了过去。他在报社工作的三年里,部门的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散布在深圳的各个角落里,干啥的都有。有次他陪妈妈去剪发,那家发廊的老板竟然是他刚进报社时的部门主任,还给他妈妈打了八折。没有了广告客户,报社的办公楼就一层一层地出租了收房租维持,很多记者连办公桌都没有了,写了稿子直接发到编辑的邮箱,倒也省事。
时间还早,奶茶店门前显得有些冷清。王立明进去,却吃了一惊,和他一同被裁掉的几个同事正坐在里面聊天,老板马菲菲见他进来,就大叫:“怎么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啊,又来一个失业的记者。本老板富有同情心,对失业的记者同行一律五折优惠。”
王立明笑着说:“能赊账吗?失业的人哪喝得起奶茶啊,喝自来水还差不多。”
大家就一起哄笑,老板马菲菲说:“有姐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姐是女汉子,对别人是既不打折更不赊账。但对一起战斗过的记者兄弟姐妹,尤其是失业了的记者兄弟姐妹怎么都行。”
“你们不去找工作,都聚在这里,不影响马菲菲做生意吗?今天我请客,你们要喝什么,珍珠奶茶还是……”
老板马菲菲踢了一张凳子过来,示意王立明坐下,“他们几个是刚刚吃完早餐过来的,你呢,来一个珍珠奶茶?”
王立明连忙摆摆手,“我也是在家吃了早餐,失业的事没敢对我妈说,骗她说我去采访了。出了门,发现没地方可去,前几天都在莲花山公园待着,今天太潮湿了,就在街上瞎走,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大家就笑,李民比他们几个年长些,在报社的时间也最久,他以前是编辑,为人比较随和,编稿时从来不为难记者,和大伙的关系也近。他说:“谁不一样呢,你们年轻还好一些,我人到中年,忽然失业了,房子要供,孩子要养,现在我到哪里去找工作呢?我准备在报社门口开个收破烂的店,专门收购废报纸和报社里的人,反正都快成破烂了。”
马菲菲给大家倒上水,坐下说:“需要打下手的伙计吗?算我一个。”
林萍是美术编辑,说:“店面的包装和设计,我包了,保证比你编的版面美观大方。”
大家相视一笑,忽然沉默了下来。这时,马菲菲指着马路对面一个肥胖的男人说:“看到那个胖子了吗?他以前是广告部的副总,几年前因业绩不好被炒了,现在在后面的城中村里开了几家按摩房,听说发财了。”
“那我们也合伙开一个吧,让你当老板娘,怎么样?”林萍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种店,说真的,我们这些人还真开不了,要黑道白道都能摆平才行,再说,我也不够风骚啊。我也就开一个奶茶店,有一口汤喝的本事。记得新闻部的老刘吗,他去年离开报社后开了一家兰州牛肉面馆,在罗湖老城区那边,不到三个月就关门了,那边住的大多是广东人和香港人,人家进店里一看,没啥可吃的,他们要吃烧鹅,吃大鱼大肉,你把牛肉面馆开那地方,能行吗?听说赔了几十万。我们这些人,除了写写稿子,干别的还真是不在行。你们啊,就四处找找看,深圳这么大,还能饿死不成。对了,你们怎么不去网站、新媒体平台那里看看,腾讯不是经常招人吗?”
李民说:“我们这些传统媒体的人根本干不了新媒体,新媒体太开放、纵情、不注重新闻事实也不尊重新闻规律,它的产品宣传、推广、产品营销的一系列手段都太市场化,文字就是产品,你不仅要有能力贩卖你的创意产品,还需要你的用户理解能力和产品体验能力出众。我们报社有很多去了新媒体的人,现在还在做的很少,做得好的就更少了。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我老了,肯定是不行的,你们年轻,可以去试试。”
“我是不想再去找工作碰钉子了,我准备开一个美术班,教孩子们画画。深圳的家长很看重孩子综合素质的培养,也乐意在孩子身上花钱。想想看,现在每个家庭最舍得投资也不得不投资的是谁啊,孩子。这是一块很大的蛋糕。”林萍做了个鬼脸,“要是我真的做好了,我还可以再开一个作文辅导班,小记者培养班,让你们这些失业的记者来给孩子们讲怎么写作文啊怎么采访啊什么的,怎么样?”说完,她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想法挺好的,问题是资金怎么办?前期的投入也不小呢。”
“我们不是来得早吗,还是享受了特区的一点好处分到了一套80平米的福利房。我已经把房子卖了,现在租房子住,要是以后能挣到钱就再买一套大的,挣不到钱,这辈子就租房子过吧,怎么都是过日子。我是再也不想上班了,越穷越要上班,越上班越穷。”
这时,王立明才想起来,上次林萍请大家吃饭,她说她离婚了,孩子也归了丈夫,那天林萍喝了很多酒,后来还站到凳子上给大家唱歌。
“你们几个还年轻,多投几份简历,不要灰心。”林萍见大伙沉默,反而安慰大家。
王立明苦笑着说:“我都投了一百多份简历出去了,深圳的大小媒体,大中学校,我是挨个投了,一份回应都没有。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啊。以前刚毕业的时候,在西安,我就这么干过,没有任何效果。可能是我们陕西师范大学太差了吧,我也不是师范生,那好呆也是,是部属高校啊,投一堆简历出去,竟然没人理会。下一步我准备给深圳的各个小学每家再投一次,我就不信,我连个小学老师的工作都找不到。”
坐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山说:“立明啊,我一直不明白,你干嘛要跑到深圳受这份罪呢,现在还要你妈妈陪着你受罪。你家是西安的,就算西安比深圳落后,它也是较大城市吧,把西安的大房子租出去在深圳的城中村住一个鸡窝,这是何苦呢。我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家是陕北农村的,我没有退路,也回不去,家里为了供我上大学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得还清了。”
王立明拍拍周山的肩膀,说:“我妈退休了,她一个人在西安我不放心,她也不放心我,她没有来的时候,我们不是经常在楼下的小饭馆瞎对付吗,有时干脆就吃个方便面了事,我妈来了,至少有人做饭吧。你小子别没良心啊,你没少在我家吃面啊。”
“这个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啊。深圳这么热,我们都受不了,在四季分明的北方过了一辈子的老人能受了?哎,我那些在西安的同学都以为我在深圳工作,挣了大钱,我都不好意思说,要是他们知道我一个月扣完五险一金拿到手就四千多块钱,他们还不笑死了。好了,现在连这四千块也没有了。以前发了工资,我先给家里寄一千块,再交一下房租,经常口袋里只有几个硬币,这个月给家里寄钱,我都是用的信用卡。我想好了,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就去工厂打工了。”周山说着,眼睛有些湿润,林萍递给他一张纸巾,“不要这样,要是实在没有好的地方去,我的美术班开业了,你就来我这里,反正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只是,从此以后,你可就成了个体户了啊,你的研究生也白读了。”
“在深圳最不缺的就是研究生,你看看,连小学老师都要研究生,所以啊,我们要放下身段,我们现在是失业的媒体人,是没人要的媒体人。前几天去吃饭,遇到一个大学同学,她是南京大学的研究生,以前也是在报社工作,还获过深圳新闻奖好像,现在呢,在平安保险公司卖保险,她戏称自己不是卖保险的,是理财经理人,开的宝马,手里拎的是LV。职业没有贵贱,关键是你必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马菲菲说完,起身招呼她的伙计给大家上奶茶,“我请大家喝一杯奶茶,我坚信大家都会越来越好,不管我们干什么,就像我卖奶茶吧,那也是一个曾经的名记、一个名牌大学的女研究生卖的奶茶,她不会掺假,是货真价实的有文化基因的奶茶。哈哈,你们千万不要泄气啊,都要活出个人样来,不为别人,就为自己也要好好活着,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好好想想:我们曾经是无坚不摧的记者,是‘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媒体人。”
大伙沉闷的情绪被马菲菲一扫而光,李民说:“我怎么就想唱《国际歌》呢,马老板,在你店里能唱吗?”
“随便唱,反正现在也没客人,但有一点,唱高兴了可不许脱衣服。”
大伙就起哄,在上次的聚会中,李民喝多了,他招呼大家唱《国际歌》,唱得兴起,竟然脱掉了上衣,饭馆的服务员过来劝他穿上衣服,还差一点发生冲突。
从马菲菲的奶茶店出来,大伙各自散了,王立明喊周山去他家吃饭,周山执意不去,王立明就将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拿给他,周山坚决不要,“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心意我领了。”王立明说他毕竟有妈妈,怎么也不会饿肚子,周山就拿了两张,他摸摸王立明的头,“回去吧,多陪陪你妈妈,都快三十了,还要妈妈养活,我们也是生不逢时。回去吧,她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在家也寂寞。”
王立明站在那里,看着周山一步步地消失在街头,他忽然想大喊一声,可是周围人来人往的,他只能在心里骂一句:“老子不会就这样趴下的,一定会活得像个人,男人。”
太阳出来了,湿热的空气让人更加烦躁。为了不让妈妈起疑,他决定到书城去看书。去往地铁站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没有带“深圳通”,就去路边的书报亭买报纸换零钱。
“怎么没有深圳本地的报纸啊?”他左右找了一圈,书报亭里除了几份过期的杂志和旧报纸外,摆的全是矿泉水、烟和杂货。
“连《南方都市报》都没人看了,谁还看深圳的报纸。以前,我每天至少能卖出去份《南方都市报》,后来就一天一份也卖不出去了,干脆不拿了,拿了卖不出去,也退不回去,还要自己出钱。”报摊主无奈地看着他,他只好买了一瓶矿泉水换了零钱。
在深圳书城逛了一圈,这家他不知来过多少次的宏大书城,却没有一本他想买的书,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上,不是摆的不知道重印了多少次的世界名著,就是大路货,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去,随手拿了本书摊开来,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就那样坐着,做出一副读书的样子,直到肚子饿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去肯德基买了一份香辣鸡腿堡的套餐,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吃完了,然后穿过莲花山公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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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明租的是城中村的民房,刚来深圳时,他和几个同事合租了一套小区房,一套三室两厅的旧房子,每月八千块,三个人分摊。后来和周山认识后,他就搬到了城中村的民房,报社很多年轻人都住在这样的城中村里,周围环境嘈杂,卫生条件堪忧,但毕竟有一个自己的独立空间,还是要比和别人合租好。
城中村夹在几个大型社区和繁华马路中间,成了来深圳打拼的年轻人和淘金者的栖息地。走进城中村,这里完全是另一个天地,两条十字交叉的主干道两边,开满了各种风味餐馆、小商场、药店,主干道周围的小巷里,又是一个新天地,修电脑的、改裤脚的、泡脚的、烟酒批发的是应有尽有。每当夜幕降临,在外打拼的人回来,城中村灯火辉煌的时候,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人汇聚起来,这里是深圳人气最旺的地方。
巷道里行人匆匆,连狗都是神气活现的,狗们在巷道里跑前跑后,好像是人四处找工作、讨生活。王立明站在一边,给狗让道,他忍不住笑了,狗又不是媒体人,他们永远不会孤单、绝望。
回到家里,妈妈正和隔壁的一个女孩子坐在客厅里聊天,她们几个是去年刚刚大学毕业,都在附近新开的一家购物中心工作,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住了六个人,还和上大学那样,住上下铺。
见王立明回来,女孩子站起身要走,王立明妈妈留女孩子吃饭,女孩子说晚上她们几个要出去吃饭,就匆匆走了。
“你看你一回来,人家女孩子就吓跑了。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四川大学毕业的,刚刚22岁,是成都边上一个什么县里的人,你看我这记性,刚刚说了我就记不清了。她还没有谈过男朋友,多好的女孩子啊,长得也漂亮。依我看,比你那个刘丹好多了,年龄比你大不说,性格一点都不开朗。”王立明没有回应妈妈的话,他知道妈妈心里一直过不去他的女朋友刘丹比他大几岁这个坎,这也是她当初支持他辞了西安的工作来深圳的主要原因,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妈妈纠缠,就借故去洗澡,想岔开这个话题。
“噢,对了,你先别急着去洗澡,妈妈还有话给你说。今天中午,你李姨给我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