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死的时候,被成安借来一两银子买回家做媳妇。
他穷到揭不开锅,还赊来几服药,救回我的命。
后来,我与他说:「若你不嫌弃我做过他人通房,我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成安重重点头:「那说定了,一辈子。」
01
身上伤口溃烂发脓,高热不退,我知晓,若是闯不过这一关,怕是死定了。
听到外头有人抱怨,摊上我这倒霉货,白白亏几两银子。
又让人赶紧把我丢远些,若是病疫传给其他姑娘,死我几次都不够。
我被一人抬肩,一人抬脚,重重丢在板车上,顶着烈日朝外面走。
阳光刺眼。
我早痛到麻木。
混沌的脑子里,断断续续闪过我这短暂的十八年。
八岁被爹娘贱卖,辗转入宫成了贵妃身边的宫婢。容貌平庸不出彩,好在有几分聪明劲,得贵妃身边嬷嬷高看一眼,跟着学了几年字,又学得灶上功夫,做得一手好菜,勉强能入贵妃娘娘之口。
原以为我乖觉些,好好学厨艺,多攒些银钱,等到二十五出宫。
奈何老天捉弄,十七岁这年成了三皇子的教引姑姑。贵妃允我去伺候三皇子,只因我容貌平庸,还知晓进退,不会诱引皇子沉迷女色。
十八岁时三皇子成亲,出宫开府,我亦跟着出宫。
都说婆媳是天生的敌人。
不论起初贵妃对三皇子妃多中意,渐渐地为了三皇子开始明争暗斗。她们婆媳斗争,遭殃的不是三皇子,而是我这个侍妾。
那日三皇子妃从宫里回来,宣我过去问话。只因我左脚先跨过门槛,就以我藐视她威严为由,让粗使婆子将我打个半死。随口吩咐身边嬷嬷,把我卖与人牙子,只一要求,卖远些。
她以为三皇子对我有情?
以为贵妃娘娘会派人寻我?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也不是容貌倾国倾城,得三皇子欢心。
在贵妃娘娘那里,怕是连名都没留下。
更别说管我死活。
就这样,我还得磕头谢恩。
我伤痕累累被丢在马车上带走前,手腕上的贵妃赏的金镯被强行拿走,我攒的银钱……
唉!
浑浑噩噩这几日,我好几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我不甘心啊。
我才十八岁,正是最最好的年纪,却从未得到过自由,也从未真真正正为自己活过一日。
岂会甘愿赴死。
所以当那丁当丁当声渐近,我几乎本能地伸手抓去。
是人的衣袖。
我眼睛被烈日刺得睁不开,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开口哀求道:「救救我!」
「嘿,小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娶媳妇没?这可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买回去做媳妇,你不亏的。」
「我没钱!」
「没钱看什么看?赶紧滚边去。」
我紧紧拽住人衣袖,以我现在的力气,他想挥开我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看不清,却能感觉到他的犹豫、挣扎。
「多、多、多少钱?」
「二两?」
「太多了,我买不起。」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两银子买下我。
而这一两银子,买我之人还是问他东家借的。
「你买个半死不活的人?成安,不是我说你……这可是你一年多的工钱,别到时候媳妇没留下,银子还打了水漂。」
「东家,我知晓的。」
一两银子等于三千二百文铜钱,成安借钱把我买下了。
他还背着我去医馆,哀求大夫给我看诊。
「伤得这般重,又耽搁了最佳救治时间。我说成安呐……你要是想娶媳妇,叔给你张罗张罗。你救她就是肉包子打狗,何必呢。」
「叔,求求您,给她医治吧,甭管能不能救回来,我都认。」
他终究还是心软救下了我。
再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又痛又难受,有人推门进来,瞧见我醒了,他轻笑出声。
开口用我能听懂的乡音道:「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轻轻嗯声。
他用调羹小心翼翼喂我喝水,笨手笨脚水都弄到我脖子上,显然从未伺候过人。
他慌乱地给我擦,又急切地道歉:「对不住。」
「没关系。」
他好似红了脸,可惜他脸晒得太黝黑,根本看不清。
眼神闪躲地不敢看我,自顾自说道:「叔说你能醒过来就能活,你不要担心,我能赚钱养活你。」
靠他养活吗?
他一个月工钱几百文,且预支了工钱,欠下药钱,真能养得活我?
多我一张嘴吃饭,是让本就贫穷的他雪上加霜罢了。
拒绝他,忘恩负义,死路一条。
所以只能死死扒拉住他。
「嗯。」
我知道他叫成安,二十有一,家中排行第二,未娶妻,在县城赵家做帮工,一月工钱二百八十文,东家管吃管住,四季各有一套衣裳。
没救我之前,工钱他是分文不留,全部给了家里。如今预支一两银子,又欠下药钱、诊金,等于两年白干。
加上我这几日顿顿白粥小菜,也是一笔开销……
他亲娘已经到县城来找过他,质问他为何没有拿钱回家。得知他为救我,花去两年多工钱,当场扇他好几个耳光,怒骂他不孝。
这些自不是成安与我说的,他甚至都没敢肿着脸到我面前来。
是照顾我、药铺大夫闺女苏叶与我说的。
苏叶说:「成安哥脸肿得像猪头,瞧着可恐怖了。」
便是如此,他也没短我粥吃。日日汤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甚至还送来两套旧衣,供我换洗。
他待我亦是仁至义尽。
他不说,我便不问。
待我养好身子,总能回报他。
02
「姐姐,你一直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呢。」
十岁的苏叶天真烂漫,带着被爹娘疼宠的娇憨。
云深不知处,浮云若梦来,云浮。
翻过来便是浮云。
前尘往事,万般皆浮云。
「你喊我云姐姐吧。」
幼年爹娘取的名字进宫那天就被替代,后来又被取过几次名,我早忘记本来叫什么。我已死过一次,从今后我想为自己而活,简单快活,人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
即便我心知这个县城,离我的故乡很近,我都没想过寻回去。
我回去了能如何?
他们当初卖了我,不是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亦不是小两岁的妹妹,更不是与我同岁的哥哥。
他们拿了钱,便是默认我还了生恩、养恩。
再者我寻回去,指不定还会带去灾祸,他们指不定更巴不得我早早死在外面。
便如此这般,相忘于江湖吧。
再见成安时,他给我带来一碗杨梅,粒粒黑透,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我与人去东家庄子上采摘的,求东家赏了这一碗,带来给你尝尝。」
成安长得高,精瘦精瘦的,浓眉大眼,脸被晒得黢黑,已经看不出被打肿脸过的痕迹。
他说话时神色有些闪躲和不自在,整只耳朵通红。
「你尝过吗?」
「我,我不爱吃这些。」
我没有揭穿他的谎言,捏了一颗放在嘴里,酸甜酸甜,滋味甚佳。
浅浅一碗,都是给我的,不会有人跟我争,也不会有人跟我抢。
「好吃吗?」
我看着他轻笑,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我不……」
我强行塞他嘴里。
忍着笑问他:「好吃吗?」
成安连忙点头,耳朵更是红透。
湿漉漉的眼睛连看都不敢看我。
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在那人命最不值一提的皇宫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真心最难求。
我让他吃第二颗的时候,他便防备着离我远些,还掏出二十文钱递给我。
「是太太赏的。」
「给我?」
成安点头。
结结巴巴说:「你、你、你是我……」
他很是难以启齿。
「你买回来的媳妇对吗?」
成安低垂着头嗯声,又偷偷看我有没有生气,或是拒绝。
「我本不该拒绝的,只是……」
我顿了顿才道:「你知晓我的过去吗?知晓我为何被打得奄奄一息吗?成安,谢谢你救我,我愿意用尽一切来报答你。只要你想清楚,要我给你做媳妇,我是愿意的。但前提你一定要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而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
我噤声。
再说下去,更显得我想拒绝他。
「我不是要逼你嫁给我,我就是,就是……」成安啜动着嘴,急切地想解释。
他该不是一个很能言善辩之人。
「我懂,我也不是拒绝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将来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关系,你不愿意我也能接受,你好好养伤,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成安走了,留下二十文钱,浅浅一碗杨梅。
我已经伤害到这老实男人。
我分了几粒杨梅给苏叶,她高兴坏了。
「云姐姐,这玩意可贵可贵了,咱小老百姓可吃不上,成大哥对你可真好。」
「是吗?」
苏叶一个劲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抿着杨梅汁,不舍得它掉一滴,甚至还想把籽也吞掉。
我让她把籽留下,搓洗干净,再放到屋檐下晾晒着。
「云姐姐,你是打算种杨梅吗?」
「我没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根发芽。若是种成功了,往后年年有杨梅吃。」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孩的欢喜总是简单得很。
她甚至没想到,若是第一次种成功了,我可以种苗卖钱。
亦可以弄来许多土地种杨梅……
但那些都是许久许久之后的事情了,如今我得好好养身子,若是可以,我不想留下病根。
那日过后,成安就没有来看过我,倒是给送过两次肉,一次是五六块红烧肉,烧得格外软糯,味道极好。
一次是一个鸡腿,味道也很不错。
我与苏叶一人一半,她吃后回味许久,说了不少成安的好话。
我在医馆养了二十多天,才下床走动。又将养二十多天,苏大夫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再留在医馆也只是浪费钱。
我这才告别苏大夫、苏叶,背着简单的包袱去找成安。
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更没有户籍名牌,手里就那二十文钱,连个落脚地都置办不起。
我倒是想过去酒楼、饭馆帮厨,但我总得有个能示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活在这个不算富庶又偏僻的南临县。
我运气不好,成安不在赵府,说是出去办事了。
门房问我几句后,让我去偏门等着,他去禀管家一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去偏门处等好一会儿,才来一个婆子,上下打量我番后问:「你就是成安花一两银子买来的媳妇?」
「……」
我垂下眸子,轻轻嗯声。
「那你跟我来吧。」
我被安排在一间厅屋里等成安,有人在门口看过稀奇,便嘻嘻笑着离去了。
大概说我模样还算清秀,成安这一两银子花得不亏。
晌午时分,那领我进来的婆子还端来一碗豆饭,上面铺着一些咸菜、一点冒着油星子的叶菜。
「赶紧吃吧。」
「多谢您。」
「我也只是给你端碗饭而已,成安下晌午就会回来,你怎么个打算?」
我端着碗沉默。
怎么打算?
自然要先有个落脚之处。
我会做美味珍馐,但也不敢贸贸然就去卖方子。
且我会做的那些东西,一般酒楼也未必凑得齐材料。我得谨慎行事,可不能暴露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我会些灶上的活,也会几样拿手糕点,不知道府里太太能不能瞧得上眼……」
赵家是商户,上下几代都没有老爷做官,所以女眷们都以太太敬称,若是有老爷做官,便可以称其妻为夫人。
这些都是苏叶帮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婆子闻言盯着我瞧了片刻问道:「你早时在大户人家当差?」
「嗯,因说错话,犯了老爷夫人忌讳……」
到底什么原因,不必多言,做奴才下人的都懂。
老爷夫人们要罚个奴才,哪里需要什么理由,甚至连借口都不会有。
「你要是想留下来,怕是要签卖身契。」
卖身吗?
那我不愿意。
「成安卖身了吗?」
「他们是干粗活、重活的长工,不用卖身契。」
那我也可以不签卖身契,就在赵府先做两年长工。
等攒些钱,便可以去外头支个小摊子,做点小买卖。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啥事都还没谱呢。
03
也是我运气好,赵太太过两日要宴客,正愁府里的点心,客人们都吃腻了。
从婆子口中得知我会做,让我去灶房施展一番,若是点心做得好,便可以留下。
工钱另说,赏钱肯定少不了。
做奴才的都知晓,工钱有数额,说多少就是多少,但是老爷太太们给赏钱,可没有定数。
他们手指缝里流出一点,都足以让下人们欢喜许久。
我问婆子府里都做过哪些糕点后便有了计较。
做个水晶糕,再做一个五香糕。
水晶糕要做到晶莹剔透,需要木薯粉,木薯敲碎放到水桶里搅拌,再用纱布过滤沉淀,桶底的浆便是做水晶糕的关键。
为了浆足够白,需要多清洗沉淀。我没想过藏私,且这些活对我来说,很是费力。我记婆子的好,与她说过之后,她喜滋滋地让她小闺女来给我打下手。
等到成安办事回来,我一样糕点都没做好。
他很急急忙忙来到我面前,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成安。」
「啊……」
「我一会做些糕点,若是太太满意,我便可以留下来。」
成安用力点头,眼里染上笑意,声音温柔又带着激动,欢喜道:「好。」
大户人家的灶房,叫厨房。
赵府的厨房有好几个厨娘,厨子也有好几个,都在暗暗较劲并相互使绊子。
我做糕点,要不是有那婆子和她闺女帮衬,也不能顺利把水晶糕、五香糕做好端到赵太太面前。
蒸笼打开,香气扑鼻。
赵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文竹便笑了:「闻着怪香。」
她拿筷子尝了块。
「……」
她眯着眼睛把糕点吞下去,吩咐人装提篮里,看向我道:「你随我来。」
文竹叮嘱我进赵太太屋子不可随意乱看。
我连忙应声:「是。」
我见过顶天的富贵,但那又如何,不过是人吃人,人害人的囚笼、地狱罢了。
文竹在赵太太面前将两份糕点夸得天花乱坠,赵太太未尝之时并不相信,笑着揶揄文竹:「让我尝尝,到底什么神仙美味,能让你夸成这样。」
抱着怀疑的态度,赵太太尝了一口。
随即整个人微微凝眉。
又连着吃了两个,才搁下筷子看向我:「你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看向她。
我见过君无戏言的皇上,亦见过笑着吩咐人把犯事宫女、太监拉下去杖毙的贵妃,所以见到赵太太,我并没有太多感觉。
可如今我要靠着她安身立命,所以我期待地看向她。
「你除了会做这两样点心,可还会做其他点心和菜肴?」
「回太太,会做一些。」我声音很是恭敬。
赵太太又凝视我片刻,继续问道:「佛跳墙可会?」
会?还是不会?
我自是会的!
要冒头吗?
是留下做个简单厨娘,还是得太太看重的厨娘?
我略微纠结片刻,便有了主意:「会。」
「……」
漫不经心的赵太太坐直身体,从凝视到细细打量。
「听说你是成安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
「是。」
「都说夫唱妇随,成安是赵家雇的长工,你作为他媳妇,我也不逼你签那劳什子卖身契,做那等恶事。往后你便在我小厨房里当差,工钱嘛……
「凑个整,三百文一月,做得好,打赏少不了你的。」
赵太太又说:「你和成安既有缘分,总不能两口子各睡各的。」
她问文竹下人房那边可还有空院子?
文竹说还有个三间空着。
「便给了他们小两口,你再去库房拿一套他们用得上的物件,就当我这东家太太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文竹笑着应是。
我连忙福身行礼:「云浮谢太太恩赏。」
「云浮……」赵太太呢喃两次才道,「倒是个好名,明日就过来当差吧,你身子可撑得住?」
「回太太,能的。」
「行,到时候我再指派两个人给你打下手。」
「谢太太体恤。」
赵太太立即让人拿来契书让我摁手印,她见我眸光扫过契书,还问了句:「你识字?」
「认得几个。」
「这年头识字的人可不多,成安是捡到宝了。」
我是宝吗?
不见得。
但赵太太是真聪明。
契书里我不是赵家雇的长工,而是她赵太太私人所雇,且只雇一年。
一年内我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将我撵走。
这样子也好,一年时间足够我将身体养好,也能攒一点银钱。
离开赵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像无头苍蝇乱撞。
成安不能进后院,便在下人院那边拱门处等我。
见到我时,他立即问:「太太怎么说?」
「太太心善,把我留下来了,月钱三百文。」
自然囊括了吃住,四季衣裳。
「真是太好了。」
成安十分高兴。
尤其得知我们还分到一个三间小院安家,他更是乐得握紧拳头。
婆子领我们过去小院,少不得又将赵太太夸赞一番,让我们要知恩,对老爷、太太尽忠职守,可不能做那等拿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缺德事来。
「老婆子我姓李,给太太跑腿办事,你们喊我李婶便行。」
李婶推门进院子,让我们仔细瞧瞧。
「你们也是运气好,这三间屋子刚空出来。如今两口子住宽敞,以后有了孩子也住得下。
「那边有个灶房,自己有钱想开个小灶也方便得很。」
成安已经欢喜得晕头转向。
李婶靠近我些,塞一个荷包到我手里。
「云浮啊,你可是我带进府的。咱们相处虽短,但我知晓你是个有本事的。太太让人到你身边打下手,你千万千万把我闺女留下。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少。」
我不要,她非塞。
我也清楚,不收这钱她心不安,怕我到时候选了其他人。
真拒绝更是得罪人。她能给赵太太跑腿,可见得赵太太信任。
推辞一番后,我便收下了。
但我得给她提个醒,免得她觉得我拿钱不办事。
「若是太太指定人来……」
「真如此,也与你无关,我不怪你。」
成安已经找到水桶,准备去拎水回来,把屋子擦拭一番。
李婶笑道:「这小子真是不错,咱们女人,求的不就是男人知冷知热会疼人吗。」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有善心,亦有包容心。
出身从来不能决定一个人是善还是恶。
他对我的大恩,我记在心里。
文竹领着人给我送来东西,草席、两个半圆竹枕,一套茶具、两个木箱子、一面铜镜、一把梳子、洗漱用具两套,三套夏衣,竟还有两条亵裤和肚兜。
这些东西,默认以后即便我们不在赵府当差,也可以带走。
「忘记问你鞋子穿多大,一会量了让小丫鬟再跑一趟,给你拿两双过来。桌椅板凳柜子这些屋里都有,至于别的,得靠你们自己添置。」
「已经很好了。」
穷家值万贯,想要置办一个家,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文竹让人都离开后,才小声与我说:「太太八九成会让你挑选人打下手,我妹妹也在其中,怕你认错,她会戴一朵粉色绢花。」
「云浮,选了我妹妹,我不会亏待你。」
文竹说着,也塞给我一个荷包。
我后来打开看过,文竹、李婶的荷包里,都装着二百文铜钱。
所以,我还没当差,就得了四百文?
可这四百文也不是好拿的。
成安见拎水回来,见我拿着四百文铜钱看,他惊愕地问:「哪里来的钱?」
「李婶、文竹给的。」
「……」
他显然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给我钱。
只得说:「那你收着,我去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再去把我的东西都拿过来。」
「嗯。」
成安让我歇着,他来收拾就行。
这屋子才空没两日,也仔细打扫过,除了些许灰尘,还有一股子霉味外,并不脏。
开窗透气,随便擦擦就行。
成安说他收拾,我就让他收拾。他时不时偷偷摸摸打量我,我也没有戳穿他,更没有与他说话。
成安小心翼翼地问:「晚上,晚上我们睡一处吗?」
我淡淡地看着他。
他忙道:「我,我这就去搬东西了。」
04
他走得很快,还差点被门槛绊摔。
我起身把床铺好,看着那两个竹枕,犹豫了一会后,将它们并排放床上。
小丫鬟送过来的不止两双合脚的鞋,还有一个被套子。
我拿了三文钱给她,她错愕片刻后,欢欢喜喜接了,连连说:「谢谢云浮姐姐。」
丫鬟分三六九等,月钱差异自然也大。
一个月三百文工钱……
比成安他们这种在外面跑的长工还多,是为何?
因为灶上活好?
还是有其他原因?
一时想不明白,我也不去想,时间长了,总会露出端倪。
我脱掉鞋子,和衣躺在床上,成安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动静,没睁开眼。
他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也没有进来,而是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另外一间屋子。
三间屋子并排,中间是堂屋,左右各一间摆放了床、衣柜、案桌,灶房有锅碗瓢盆筷,油盐酱醋米、柴这些是没有的。
成安把他的东西收拾好,又去收拾灶房,紧接着又出去,不一会后又回来。
灶房里传来放柴火的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远,又越来越清晰,水往水缸里倒。
成安来回几趟把水缸装满。
他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闻到香气。
他在门口小声说:「我,我把饭菜给你端回来了,你起来吃吧。」
我扭头看向他。
起身去吃饭。
依旧是豆饭、咸菜疙瘩、叶子菜,倒是多了一块肉。
「这次活干得不错,老爷吩咐大厨房给我们加菜,我,我,今儿多得了一块……」
成安说着,把他碗里那块也夹给我。
「你自己吃。」
「我不吃。」
成安见我要把肉夹给他,他端着碗避开。
「成安,我应该就今日跟你一起吃饭。接下来多数时间,我应该都是在太太那边吃。」
我在灶上忙活,不会缺了自己吃的。
「我知晓,但是我想给你吃。」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先吃饭吧,饭后再细谈。
有些事情总是要摊开说清楚的。
肉最终两块都被我吃了,豆饭分了一半给他。饭后成安端着碗筷出去,这得还到大厨房那边。
平日里他们也都是在饭厅吃饭,今日特殊一些,才把饭菜端回来。
成安回来的时候,又拿来两个大小不一的木盆,一个尿桶。
「小的洗脸,大的洗脚。
「你歇着,我去烧水,你洗洗早点睡。」
他忙碌着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烧水、端水的表现着,希望我能看到他的好、他的勤快,而不拒绝他。
洗脸、洗脚后,他去倒水。
我喊住他:「成安,我们聊聊吧。」
「我,我……」
我让他坐下,才说道:「我从小被卖身为奴,我给人做过通房丫鬟。」
他瞪大眼睛,又慢慢地抿紧唇。
「不是我自愿,是主子吩咐,由不得我拒绝。
「我被打得半死不活发卖,并不是我犯错,或是作恶,是主子们的较量,我遭池鱼之殃。
「你救了我,是大恩,我该报。
「你想我做你媳妇,我不会拒绝。但……
「我的身子目前不宜行房事,更不宜有身孕。
「我的过往大概便是如此,你若不嫌弃,我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是心甘情愿,没有被强迫,亦不觉得勉强。」
虽没有所谓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我们是平凡人,每日为着生计奔波,为活着努力,谈什虚无缥缈的情爱?
简简单单一辈子,平安顺遂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成安用力点头。
「那咱们说定了,一辈子。」
「好,一辈子。」
05
即便我答应了,成安也没说要与我同床。
他说该带我回去见见他爹娘,再简单办一下婚事。
他是贫穷了些,还欠了外债,给不了我盛大隆重的婚礼,更给不了丰厚的聘礼,但即便简陋些,也该给我。
没有让我把工钱拿出来给他。
还说他以后的工钱,分成三份,一份给爹娘养老,两份交给我,我自己的工钱自己拿着。家里嫂子、弟媳不论赚多少,也不用上交给爹娘。
我也是儿媳妇,该是如此。
「你爹娘会答应吗?」
「……」
成安沉默了。
他其实并不笨,甚至很清楚他爹娘偏心,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否则也不会狠狠扇他耳光。
他来赵家做工也有几年,也往家里赚了几两银子的情况下,还被亲娘打脸……
预支工钱,欠下的药钱、诊金,等于接下来两年不能往家里拿回去一个子儿。他爹娘能同意两年后,他的工钱一分为三,只能拿到三分之一?
还要拿出银钱来给我们操办婚礼。
我觉得不太可能。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若爹娘不愿意,我会攒钱……」
「我不在乎那些虚礼。」我打断成安的话。
我很务实,花费不少银钱,办一场婚礼能如何?
不过是让本就贫困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倒不是早些把债还了,攒钱去做点小买卖。
我更想自己有户籍名帖,成为良民,可以置办田地、购买房屋。
将命运、自由握在自己手里。
这些想法,我又无法跟成安去说。他是男子,无法与我共情,想来也理解不了我对自由的执着和向往。
成安沉默。
我劝他:「睡吧,明日还有的忙呢。」
成安问我要不要去茅房?
赵府是有共用茅房的,男女各一处。粪便这些都不会也不可以随便乱倒,隔几日有人拉到乡下庄子上,拿来浇菜。
「去吧。」
左右皆有人住,都是赵府有头有脸的下人,心眼也不少。
我虽才来赵府,但一下子成为太太院里小厨房的人,大家都秉持着不招惹、不得罪的态度,遇到都很客气打招呼,约着得闲了去她们家坐坐。
都是给人当差做奴才的,怎么可能有得闲的时候。
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一夜好眠。
醒来的时候,成安已经烧好热水,还端回来早饭。
粗面馒头、叶子菜汤,能填饱肚子,却不是很好吃。
成安见我小小口吃,说道:「等咱们宽裕些,就与太太说早饭在自己家里吃,你想吃啥就做啥。」
「会有贴补吗?」
「一人一天一文钱,他们在府里当差多的,有七八文呢,就很划算了。」
在成安的眼里,几文钱也很多。
我寻思片刻。
确实很多。
毕竟我当年被爹娘卖掉,也才几百文钱。
「嗯。」
我点点头。
成安又道:「我会一起,不会让你一个人干活。」
「……」
蓦然间的心动。
我诧异地看向他。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我摇摇头:「同为人,何来配不配得上一说,我们以后不说这个了。」
「嗯。」
成安收拾好,就要去当差干活。
我拿出十文钱装在荷包里递给他。
「我不花钱的。」
他看见钱畏之如虎,连连后退。
我抓住他的手,强行塞他手里,苦口婆心劝道:
「天气炎热,你在外头奔波,田间溪头的水能不喝就别喝。渴了饿了见着茶寮、面摊就喝碗茶解解渴,吃碗面垫垫肚子,别把身子给累坏。
「茶馆的茶水一文钱可买两碗,若是有人同行,关系还不错,你便分一碗给人家。吃面不添浇头,二三文该是够了,感情好你可以偶尔请客,感情一般便顾着自己。
「等过几日我在太太跟前站稳脚跟,便去买些料回来,煮了解暑茶水给你带上。」
成安犹豫了会儿,红着眼拿着荷包走了。
我也收拾妥当,前往赵太太院子。
文竹瞧见我便笑着迎上来:「云浮你来了,太太吩咐你先去库房,把要做佛跳墙的东西都挑拣出来。届时宴席大概有五十位客人,为以防万一,你得多准备几份。府里主子们也要一份,有个七八十份该是够了的。」
我清楚要是有多的,文竹她们这些大丫鬟也能分到一盏半盏。
说不定我这厨子也能分到些许,还能带回去给成安尝个味。
「走吧,我带你去库房。」
赵家是商户,有钱,所以库房里海鲜干货也不少。
有自己买的,也有人赠送的。
佛跳墙需要的海鲜不少,光是泡发都需要时间,可以炖煮,也可以蒸,为了每一份都均匀,分量相差不大,还是蒸好。
想要做好一份佛跳墙,高汤才是精髓。
文竹与我说:「太太知晓你伤后初愈,需要休养。等那些干货泡发好,要怎么做,跟打下手的人说清楚,你就回去歇息,小厨房这边暂时不用你做吃食。养精蓄锐到时候把佛跳墙做好,协助太太把宴席办得漂亮,太太不会亏待你。」
我瞬间懂了。
做佛跳墙是考验,亦是想偷师。
不过这种东西,人与人做出来味道是不一样的,即便所有东西,所有料都下得一样,火候它能一样?下料的时间就能掐得那么准?
人与人手大手小也是不一样的。
抓一撮分量也不同。
鲍鱼、海参大小也不同,鸡月份、天数也不同。
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会略有细微差别。
文竹带着我去赵府库房选东西。
她说:「太太有个堂妹嫁的人家离海边近,那边盛产这些海货,每年都要送不少来。厨房也煮过,味道嘛……」
海里的东西,确实滋补,但处理不好就会腥。
赵府的库房很大,海货放在架子上,一层一层又一层。我看了一下鲍鱼,个个大如拳头,这还是干货,要是鲜活的时候,得多大?
而这么大的个,在宫里时,我也没有瞧见过。
「有小个些的吗?」
「有。」
选好干货,守库房的人轻点数目登记造册。
拎东西也用不上我,文竹早已安排妥当。
我们回到赵太太的主院,打下手的人等候着我挑选。
李婶的女儿昨日帮着我做过糕点,自然要挑她。
文竹的妹妹戴着粉色绢花,也被我选中。
其他几人面露失望,又一副了然的样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她们瞧着年纪不大,但心里门清。
一个丫鬟走过来,笑道:「太太吩咐,让云娘子多选个带在身边,给云娘子端茶倒水,跑跑腿。」
「……」
这是要放个人监视我?
我能拒绝吗?
不能。
「谢太太恩典。」我对着那丫鬟行礼,起身后挑了个看起来合眼缘、个高模样不算出挑的丫鬟。
被选中后,她眼睛瞬间亮起来。
李婶的女儿李皎月,文竹妹妹文兰,我自己选的阿喜。
我比她们虚长几岁,她们便唤我云姐姐。
小厨房原先的厨娘姓孟,是赵太太的陪房,身边也有好几个打下手的人。
她见到我倒是很和善,还说都是为赵太太做事,我们要和睦相处,多做美味佳肴,伺候好主子。
想来已被敲打过,抑或是心思深沉。
我见过太多阴暗,不管她真心假意,我都会防备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自然也回以笑脸。
与人为善,总比一开始就与人交恶来得好。
「孟婶,往后还请你多多指点。」
「云娘子客气了,是我要跟你学才对。这佛跳墙我们听过,却是压根不会做,你若是愿意,我到时跟在你身边打打下手,也学习一二如何?」
我淡淡地看向她。
孟婶笑着靠近我,身子遮住别人的目光,就往我手里放了一个银角子。
看分量,一两只多不少。
「孟婶,这……」
「你教我做佛跳墙,届时我做菜,你想学哪道,我绝不藏私。只要你瞧得上,几道都行。」孟婶说着,叹息出声:「我们做下人的,也都是为了讨主子欢心。」
「你是签契书的长工,东家不成西家成,挪到哪里都能活。我却是卖身的奴才,要没点真本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挤到角落里。」
「孟婶言重,既然你这么说,那这银子我便收下了。」
现在我一穷二白,到手的银钱,我也不可能清高地推出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吃过苦,遭过罪,太清楚银钱的重要性。
一两呢……
「好好好。」
孟婶不愧是做了多年灶上活的人,手里有钱,还有不少好东西。
她给了我二两茶叶、半斤红糖,我也没客气,直接收了。
做佛跳墙准备事宜,我也没藏私,步骤详细地告知她们,何时换水,因着天热,得多换几次。
「府里有地窖,要不放到地窖去?」孟婶提议。
毕竟都是贵东西,一旦弄坏了,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孟婶去求见赵太太,这事也就成了。
李皎月、文兰、阿喜负责盯着泡发的干海货,什么时候换水,水变成什么颜色需要换,都交给她们三人。
孟婶给赵太太做好午饭后,让我尝尝她的厨艺,特意炒了两个菜,让我尝尝,顺便评价一二。
我尝过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06
味道么,只能说还行。
火候,就只能说一言难尽。
难怪她为了学做佛跳墙,愿意出一两银子,后又给茶叶,又给糖。
赵太太明知道我来历有问题,还愿意留下我。
她们确实是把很多好东西糟践了。
可是,不应该呀……
会做菜的厨娘应该不少的。
我看着孟婶殷切的眼神,好像懂了点什么。
外头再好,那是外头的人,孟婶再不好,她是赵太太的人,是心腹,是可以信任之人。
赵太太留下我,工钱给得很不错,就是为了教孟婶。
孟婶大手笔一两银子,也是为了我指点她一二。
确实是好算计。
这做厨娘、教徒弟的价钱可完全不一样。
「云娘子,如何?」
我搁下筷子:「火候差点,味道还行。」
「云娘子啥时候指点指点?」
「等我身子好些吧。」
孟婶一个劲点头,连连说好。
许是为了套近乎,也可能是让我放松警惕,孟婶说她早时候厨艺不好,跟着好几人学,才成如今这样。
又劝我莫怕她学会了,赵太太卸磨杀驴撵我走。赵太太最是心善,除非我自己开口要走人,一般都会留下的。
孟婶说了最重要的一点:「赵家有钱,我家太太也不缺钱。」
赵太太确实有钱。
成安他们这种做苦力的,一个月才二百八十文,我在内宅做个厨娘,一月三百文,且还有赏钱。我才当差不足一日,到手不干净的钱财一两四百文,换算后便是三千六百文,一年的工钱。
我笑着应是。
细声细气与孟婶说起做菜的巧招,切菜要如何去切,下料勾芡、火候也得有讲究。
「云娘子早前在哪里当差?竟懂得这般多。」
我看向孟婶,笑着垂下眸子一字一句道:「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地方。」
是哪里呢?
去猜呗。
我也不说得很清楚,猜着了孟婶敢问吗?她不敢。
赵太太敢问吗?想来也是不敢的。
她们只会装聋作哑,然后与我方便。我真要另有出路,也不敢强留。有什么菜方子我不愿意教,她们也不敢强买强卖。
我离开得不那么光彩,但万一我宫里有那么点人情在呢……
猜,又猜不着,就会有所忌惮。
赵太太是聪明人,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狐假虎威便是如此了。
「啊……」孟婶瞪大眼睛,茫然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孟婶,不言我之过去,还是继续说做菜吧。」
「啊,是是是。」
孟婶很是心不在焉地听我说了一会儿,便以我身子还没养好为由,让我好好歇息,还说太太这边暂时也不用我伺候,让我回小院去。
时不时去地窖那边盯一下些就行。
我拿着她给的茶叶、红糖回小院。
左邻右舍都有孩子在家,这些孩子多数是赵府的家生子,也有像成安一样长工家的孩子。
有小姑娘刚伸出一个头,又很快缩了回去。
许是觉得不妥,又快速开门出来,站直身子,张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你可以唤我云姐姐,也可以喊我成家嫂子。」
小姑娘红透脸,低低喊道:「云姐姐。」
「我就住那边,待我家里拾整好,你来家里坐。」
小姑娘害羞地笑着点头,又赶紧回家去了。
我看着关上的院门,心道:
回到家,暂且称之为家。
我随意洗洗脸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身体到底没有彻底养好,这么一忙就空落落、心慌慌,仿佛很累的样子。
身体是自己的,我得好生歇息养着。
不该冒头的事情少去做。
我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成安干好活回来,在灶房弄出响动,我起身迷迷糊糊走到门口。
他已经脱去上衣,就穿着一条都是补丁的亵裤,正拿着泛旧的布巾擦拭身体。
「……」
他脸是黝黑,但没被太阳晒到的地方却很白。
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看,瞬间憋得浑身通红。
「我我我……」
他结结巴巴很慌乱。
其实我也很慌乱,但我习惯性地稳得住,尽管脸上也通红,滚烫烫的,但我很平静地转身,然后关上门才深深吸几口气。
原以为他瘦,却不想还挺有型。
我甩甩头。
满脑子想什么呢?
好一会后,成安站在门外,声音嘶哑又微颤说道:「我今天花钱了。」
「用了一文钱。」
他很有成就感的声音传来。
为了以示尊重,我打开门。
他红着耳尖,我也红着脸。
我看向他,鼓励地问道:「买啥了?」
「买了茶水,本来是一文钱两碗,我们三个人,跟茶寮掌柜讲了价,他给了我们三碗。」
成安说着,便笑起来。
很开心,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他还把钱袋子递到我面前:「剩下的都在里面。」
「你自己拿着呗。」
「不,你明日再给我。」成安说完这句话后,又小声道,「你不给我也行。」
「……」
我想,他该是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疼爱与珍视。
像我一样,从未得到过。
我们都是可怜又可悲之人。
我唯一比他好的,便是我自私自利,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他茫然又无知,就为了能用一文钱,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我给他,他用,我不给,他便不用。
我轻抿唇,点点头:「好。」
接过钱袋子拿回房间,当他的面放到柜子内的抽屉里。
「我就放在这里,你要是急用也可以自己拿,不必询问我。」
即便隔得有些许距离,我亦觉得成安眼里,有微微的亮光,还有火一点点地燃起来。
「我去洗衣裳。」
他走得那叫一个快,洗衣服也很用力气。
洗了自己的衣裳,晾晒起来就去挑水,还问我晚上要不要洗澡?要是洗澡,他多挑两桶倒在锅里。
「要洗一洗的。」
成安就忙自己的去了。
我则盘算着,等可以出府的时候,扯点布料给他做两条亵裤。
他那亵裤上都是补丁,也不知道穿了几年。
虽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但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每个月赚的工钱,一文不留全给他爹娘。他娘是丝毫没有关心过他这个儿子,也不怕冷了他的心。
我整理了一番,想着成安挑水回来,与他说一声,我便去赵太太小厨房忙活。
阿喜倒是拎着个食盒过来。
「云姐姐,太太吩咐我给你把晚食送来。
「太太说,你今儿就不用过去了,明日早些过去便成。」
阿喜说着,把饭菜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一荤一素、六个白面馒头、一碗蛋花汤。
「……」
这么好的饭菜,阿喜错愕了片刻,显然她并不知晓食盒里的饭菜。
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分量,还算了成安的量。
「食盒是孟婶给你的吗?」
阿喜点头。
「孟婶装好的,我就帮忙拎过来,云姐姐,我中途没打开看过。」
阿喜有些紧张,解释地语无伦次。
「我知晓的,辛苦你跑这一趟,你吃个馒头吧……」
「不用不用,云姐姐,你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去地窖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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