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大海就是我故乡……这首歌伴随了我前半生对大海的所有情感,我深信母亲在教我唱这首歌的时候,她对大海也是有憧憬的。
母亲很爱我,每一天都在朝与暮的区间距离忙碌着属于我的生活。她早已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的生命里还有哪些朋友,更不知道生活对于她而言还有多少种她想都没有想的可能。
一场病痛,改变了她那多年不变的生活轨迹。年6月,几近半身瘫痪约半年有余的她抵挡不住一家人的“围攻”,医院住下来。等待她的是持续21天的各种检查,就连抽骨髓这种剧痛她都经历了三次。出院后她迎来了“新生活”,一日三餐的药是她维持生命的基础,抗癌药、维生素、补钙药、高血压的药……每每把药放在她手里就像小时母亲给我们分零食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时候想着越多越好,如今的她估计是想着最好是能化为零。从起初的正面反抗、假装遗忘到现在慢慢接受,母亲每一个阶段无不经历着巨大的心理挣扎。更不用说,每个月还要搭乘夜间的火车从三四线的小城市摇医院去复检,抽血、CT拍片,折腾下来又是一夜一天的疲惫。
那是微风轻抚的三月,妹妹说要陪着我和医院复检,结束后顺便带母亲在省城走走。三年来母亲日复一日地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的炸弹,死神似乎随时都会到来,又似乎总在母亲的挣扎中远去。我们决定带母亲出去走走,好让她暂时忘却这几年的痛苦,生命中可以出现不一样的颜色,医院的苍白和家中忙碌的灰暗。妹妹便提议带她去海边住几天,三月的海风有些许微凉,但白天的海边还是很温和宜人的,对于母亲来说,她的生命需要一种新的颜色,属于天与海的蓝色。
医院和我们要看的海不是在同一个城市,所以赶车的时间是我们没办法放轻松的高压时刻。不过也好,紧张后的轻松会让母亲更加如释重负。那是奔往厦门的高铁,母亲的脚踏进了车厢,快跳出来的心总算安放下来。无论我们已经多大了,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是孩子。
母亲顺着列车前进的方向告诉我们这里大概到了哪,父亲当年的工地就在这里。看到潮汕地区的祖坟没有杂草又发出感叹,潮汕人是比较追思慎远,家族关系很团结,办大事的能力强。从母亲的话语里,我的脑海一下子浮现《破冰》电视剧里的种种画面,心里默语,家族关系团结固然好,办大事也是事实,但看问题不能太单一啊!话到嘴边,我看了看滔滔不绝的母亲,忍住了,扭头看向车外那流动的风景。
我们来到厦门中山路找到一间不错的复式海景套房,我和妹妹一致的理念是,既然带母亲出来了,就让她舒舒服服地玩一回。车直接把我们从车站送到酒店的大堂门口。天色已呈灰暗色,我们不打算立即带母亲去海边,毕竟我们预留了不少时间让母亲与大海好好地亲昵。
或许,认识海的第一个步骤不是靠近海,而是品尝海的味道。妹妹带着母亲和我在城市的小街小巷里左穿右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本地人开的地道海鲜馆。跟来到这座临海城市所有人不一样,母亲没有把焦点锁在龙虾、鲍鱼身上,而是锁在十几二十种贝类身上,红里罗、红扇宝、柽子王、大海螺、小海鲜、韩国螺、乌鲍螺、鸟贝壳、肚脐螺、天鹅蛋、芒果贝、白云贝、蝴蝶贝、百花贝、小姐贝、虎皮贝、红贝、龙眼贝、玻璃贝、毛鲜子、麻蚬子、海蛎壳、赤贝、北极贝、象拔蚌、海红、毛海红、小柽子、笔杆柽、小海鲜、小人鲜、马蹄贝、黑牛眼、文蛤带子……有许多听都没听过的,看似一样,细看又都不一样,每一种闪闪发光的贝类都让她像孩子般充满了求知欲。这或许和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有关,山的颜色和海的颜色固然是不同的,他们的衍生物自然也会有差异,这种差异让母亲的生命有了另一种期待。闪亮的生命是如何形成的,那两扇坚硬的壳保护着无骨的肉身,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畏惧狂风暴雨?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沧桑,母亲开始寻求一种异样的保护和安宁,像贝类一样被包裹被拥抱,而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