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北加州蒙特瑞湾华人渔村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只可爱的小鲍鱼邀请天上的彩虹跟它住在一起。
从此以后，鲍鱼壳便有了彩虹的颜色......
你可能在高档餐厅吃过鲍鱼，但你未必见过深海养殖鲍鱼。你可能来过风景如画的蒙特瑞海湾，参观过蒙特瑞湾水族馆。可是你是否知道，这个水族馆正是建立在一百多年前被烧毁的华人渔村的废墟之上？我在北加州蒙特瑞湾华人渔村故事的上集中讲过，年左右，一批从中国广东沿海出发的华人是怎么来到蒙特瑞湾的。今天，在这个华人渔村故事的下集里，我要给你讲讲这些从捕捞鲍鱼开始，开创了蒙特瑞湾渔业的华人们是怎么被赶走，华人渔村又是如何消失的。一、鲍鱼不是鱼
很多人以为鲍鱼是一种生活在深海中的鱼。错！鲍鱼其实不是鱼，而是一种生活在海洋中的大型蜗牛，它属于海洋腹足类软体动物。它的英文名字叫abalone。
从北美洲西海岸到南非的海岸沿线，在全世界的深海里大约有一百多种鲍鱼，而北加州蒙特瑞湾出产的鲍鱼则是纯正的加州红鲍，个头最大，肉质最多，味道也最鲜美。
特大号鲍鱼。图片来源：MontereyAbaloneCompany
在蒙特瑞湾一家专门开展深海养殖鲍鱼的公司里，最小号的鲍鱼需要四年才能长到八九公分长，每只卖7美元；而那种能铺满一个成人手掌的特大号鲍鱼，生长期是8年左右，长度在12-13公分，每只卖37美元。这种特大号的鲍鱼常常卖断货。这些鲍鱼都可以在网上订购。头天下单，第二天就能出现在旧金山湾区人家的餐桌上。
二、“鲍鱼王”的菜单
如果时光倒退年，也就是在年，美国人几乎不知道鲍鱼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用鲍鱼唤醒美国人的味蕾的，是一位德国裔的厨师，名叫ErnestDoelter。他在蒙特瑞湾的Alvarado街上开了一家餐厅，每天门庭若市。人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挤进他的餐厅，一边喝酒，一边欣赏他的煎炒烹炸，并争先恐后地为他的独门配方“鲍鱼排”买单。
资料图片：德国裔的厨师ErnestDoelter在年代的被尊为“鲍鱼王”，名头相当响亮。图片来源：网络。
据他的餐厅当年保留下来的一份菜单显示，上面的鲍鱼杂烩汤卖25美分一份，而配有独门秘方蘸料的当家菜“鲍鱼鱼排”，则要卖到85美分一份，这个号称“公平”的菜单并不包括小费。
年的美国正在经历20世纪第一次经济大恐慌，当年的一美元相当于今天的31.1美元。然而，当纽约华尔街发生挤兑风潮的时候，远在西海岸的加州蒙特瑞湾，人们每天在“鲍鱼王”ErnestDoelter的餐厅前心甘情愿地排着队，等着吃鲍鱼。
这位Doelter先生做鲍鱼据说有独家秘方，但仔细研究，也不难发现，他的独家秘方其实是借用了鱼排的做法，先将鲍鱼切片，然后锤打，让它变细软，再浸入奶油，随后再沾上面包屑，放入橄榄油中炸一炸，在众人急切的期待中，一道鲍鱼鱼排就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地端上桌了。
美国人把这位厨师膜拜为“鲍鱼王”。他们认为他不只是征服了美国人的胃，他简直就是给美国人带来一场“厨房革命”。
资料照片。从这张照片你能看出，经过这位“鲍鱼王”点化成仙的鲍鱼数不胜数。图片来源：网络。
资料照片：年左右，每天为“鲍鱼王”提供新鲜鲍鱼的，是来自日本的渔民。他们几乎垄断了当时蒙特瑞湾的鲍鱼捕捞业。图片来源：网络。
然而，最早开创当地的鲍鱼捕捞业，甚至可以说，最早开创蒙特瑞湾渔业的，却是华人。但是，就在ErnestDoelter成为“鲍鱼王”的前一年，也就是在年，一场大火把华人渔村烧成了灰烬。失去家园的华人渔民们从此四处飘零，当然也从此被赶出了当地的鲍鱼捕捞业。
三、华人渔村的兴起
华人们从来到蒙特瑞海湾的第一天起，就发现了这里极其丰富的鲍鱼资源。于是，他们开始捕捞鲍鱼。
BOWEN是渔村的后代。她在树下给人们讲述渔村的故事。她手中的鲍鱼壳能让你看到当年华人捕捞的鲍鱼有多大。说它像一个小孩子玩的足球那么大一点不夸张。
到年左右，华人渔村渐渐发展成为加州最大的一处华人村落，村民多达五六百人，人，全村拥有几十条渔船。这个渔村也被叫做“中国角（ChinaPoint）”。
在这张年拍摄的渔村照片上，你甚至能看到华人的笑脸，而那些渔村长大的孩子，也能在羞涩中面对照像机的镜头。图片来源：PacificGroveNationalHistoryMuseum
渔村没有一个闲人。男人们下海捕鱼的时候，女人们在家不仅照顾孩子，还把鲍鱼壳加工成鱼钩、钮扣、或者项链等物品，向人们出售。而渔村的孩子几乎从会走路开始，就学着捕鱼、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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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渔民把鲍鱼壳加工成钮扣、项链、鱼钩等各种日用品。摄影：Susan
除了鲍鱼外，华人渔民们也捕捞鳕鱼、比目鱼、沙丁鱼、鲨鱼等鱼类。在年的时候，每天平均有到磅新鲜的鱼类送到多英里外的旧金山中国城。
蒙特瑞湾的华人渔村。
图片来源：PacificGroveNationalHistoryMuseum
四、百年前的神秘大火
资料照片：SpanishMarry
谁也说不清楚照片上这位华人老奶奶为什么有一个外号,叫“西班牙玛丽（SpanishMary）”而她明明长了一张标准、秀丽的华人的脸。她叫QuockMui，中文名字也许叫“郭梅”。她生于年8月13日，是渔村中出生的第一个女孩子。渔村没有学校，但她却有着惊人的语言才能。据说她会讲五种语言，无论是跟印第安人还是跟白人打交道，她都应付自足。17岁那年，她嫁给了一个华人渔民。
华人渔民捕捞鲍鱼的成功遭来了当地葡萄牙裔和意大利裔渔民的不满。在他们的胁迫下，华人只能夜晚出海捕鱼。他们逐渐退出了鲍鱼捕捞业，转向鱿鱼捕捞。即使如此，华人仍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可是，晾晒鱿鱼的腥味成了华人渔民们又一次被驱逐的理由。而租借土地给渔村的太平洋开发公司（PacificImprovementCo.）也开始驱赶华人。
年5月16日夜晚，一场神秘的大火，烧掉了大半个渔村。说这场大火“神秘”，是因为火灾原因查不清楚，也根本找不到谁是纵火者。
资料图片：华人渔村在年5月16日发生的一场大火中烧成灰烬。
就在华人渔民们在废墟中寻找自家残存的东西时，当地一些白人甚至趁火打劫，公开对他们实行抢劫。太平洋开发公司也禁止华人渔民们就地重建渔村。
失去家园的华人渔民陆续离开了蒙特瑞湾，只有少量的华人迁移到附近的海边，继续以捕鱼为生。华人渔村再也没有回到原来的盛况。很快，日本籍的渔民逐渐垄断了蒙特瑞湾的捕鱼业。
很讽刺的是，年，当美国人有滋有味地在蒙特瑞的街上品尝着鲍鱼，并爽快地付着账单的时候，他们一点儿没觉得从附近的鱼类加工厂传出的鱼腥味让人恶心。
五、杰瑞的心愿
资料图片：GerryLow-Sabado，是华人渔村的第五代后人。
我第一次见到杰瑞的时候是在年12月3日。那天PaloAlto的公共图书馆举行了一场我拍摄的纪录片的放映、交流活动。杰瑞参加了这次活动。作为华人渔村的第五代后人，她告诉了我关于华人渔村的故事，希望我有一天去渔村看看。她说，在追溯自己的渔村家族史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外号叫“西班牙玛丽”、会说五种语言的渔村女子竟然是自己的曾外祖母。
年12月3日，在PaloAlto的公共图书馆里，杰瑞站在我身边（右）。这是我们第一次站在一起，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摄影：Robbin。
那天照像时，杰瑞就站在我身旁。可是，我当时被修筑中太平洋铁路的成千上万名华工的故事所吸引，没能抽身去探访那个消失的华人渔村。年9月初，我突然看到了杰瑞的讣告，惊闻她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年5月14日这天，PacificGrove的市议会正式宣布，为年那场烧毁华人渔村的大火和一百多年来遭受歧视的华人道歉。
当天晚上，一场纪念杰瑞的活动在她的家中举行。照片上的杰瑞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还是那样温和的微笑。人们享用着美食，回忆着杰瑞生前为蒙特瑞华人渔村的正名而作出的努力。
告别的时候，我在杰瑞的大幅照片前掬了三个躬，上了三根香。我告诉她，我一定会拍一个华人渔村的纪录片，希望不会太晚。
看到这个故事的你会支持我，对吗？
(同名故事视频上下集，请见我的视频号《苏珊的旅途》）
参考资料：
ObituaryofGeraldineAnneLow-Sabado